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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工作在上地,第一次聽到上地這個名字,張小慶差點想笑起來,這個名字實在是太能讓人聽錯。公司在上地環島嘉華大廈,從空中網面試出來,剛好坐上運通105直接到。公司很小,辦公地點只有不到80個平方,張小慶是從論壇里看到這個公司招聘的,技術性公司這個描述吸引了他,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自己的開發平臺產品和工作流產品,這讓張小慶心里塞滿了對技術的向往。沒有筆試,面試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青人,兩個人握了手,年青人自我介紹說叫金鵬,兩個人似乎是隨意的聊天,金鵬問了張小慶去年的工作,有什么感觸和收獲,然后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公司,張小慶問了公司產品的開發情況,用了哪些技術,很快,技術面試就結束了。接下來是老板的面試,自然,先把張小慶肯定一下,說看過他所有的博客,覺得很不錯,金鵬也說他不錯,接下來,再把自己公司肯定一下,說公司是技術性公司,工程師文化,每周四下午提前下班組織羽毛球活動,咖啡和茶都是免費的,從這個公司出去的員工都去了大公司或者自己創了業,最后,最重要的,就是工資,張小慶想了想,要了5500,老板還價到5000,于是前后不到一個小時張小慶就面試通過了,老板看看表,說快到12點了一起下去吃個飯,張小慶想自己還沒決定加入這家公司有些猶豫,老板看出了張小慶的擔心說沒事不加入我們也沒關系就算交個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張小慶想起了兩小時前,自己在空中網和一幫人一起等了半小時,然后一起做了一個小時的筆試題,最后人力告訴他們回去等消息也不告訴具體時間,中間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這前后的差別真是大啊。

    從嘉華大廈出來,張小慶繼續坐上了運通105,他在網上看到西三旗育新家園的房子有找合租的。車過上地橋,橋上掛著一條長長的橫幅:熱烈歡迎百度入駐上地,運通拐進安寧莊,這里是另一番景象,到處是低矮和交錯的平房,讓張小慶恍惚回到了鹿圈,上地也是一農村啊,張小慶自嘲的想。育新家園的房子合租要900,這讓張小慶選擇了放棄,他去了附近的小區,認真的看周圍的電線桿,最后,他在北新家園找到了一個兩居室,房東是個胖胖不高的中年人,房子是他父親分的房,老房子,基本上沒有裝修,也沒有任何家具除了兩張床,房東說1200,張小慶想了想,說太高了。房東說,那你說多少?張小慶再一次想了想,最后,認真的說1150。房東說,行。

    當張小慶把這個砍價的故事說給周揚聽的時候,周揚放聲大笑起來,說,你真會劃價啊,還認真想了一想,哈哈。

    張小慶說,別笑了,現在著急的是趕快把這房子合租出去。

    找到工作后就是回亦莊吃散伙飯,比爾先付了錢,說,要好好干。王碧薇也去了,她問了張小慶新工作在哪兒。張小慶說上地。上次表白被拒絕后沒多久,張小慶和王碧薇又恢復了朋友的關系,兩個人還是正常說話,偶爾還一起吃個飯,甚至有時還發發短信,王碧薇問張小慶是否相信男女之間存在純真的友誼,張小慶回短信說相信,只是,發消息的時候張小慶總覺得怪怪的。

    新公司叫科技動力軟件有限公司,張小慶是公司的第7名員工,前面6個是王總公司總經理、張總公司副總經理負責銷售和市場、金鵬產品部經理、劉宏項目部經理、劉倩銷售、付江程序員比張小慶早來公司一個禮拜。張小慶先到項目部,歸劉宏管,劉宏個子很高,很瘦,山東人,好脾氣的男人,很喜歡笑,但是牙齒不好看,一笑就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張小慶仔細觀察了劉宏,他似乎做什么事都有條不紊,一天要接好多電話,有抱怨的,有發脾氣的,但每次他都十分耐心和平靜,說,好,我知道了,絲毫沒有任何情緒。不過大家都嘲笑他怕老婆,張小慶聽到過因為一次喝醉酒了回家開水龍頭把地板泡了的事,從此以后,老婆命令他再不準在外邊喝一口酒。這事張小慶開始不信,可是劉宏真的是不喝酒,直到一次見到他的老婆,一個和劉宏一樣高而又比他強壯許多的女人,張小慶突然就相信了。

    張小慶問了劉宏,說,劉哥,我網上查到科技動力是個老公司了,還是曾經的電子政務百強,怎么現在感覺像剛創業似的?

    劉宏露出他不好看的牙齒,說,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確實是剛創業。

    從劉宏那里,張小慶了解到,公司原名叫科技動力網絡信息技術有限責任公司,辦公地點在中關村,50多人,但是去年公司發生了變故,原來的總經理周小兵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侵吞公款,被發現后公司就分裂了,周小兵拉出一幫人自己干,原有的副總經理也就是現在的王總則和張總一起出資繼續經營這家公司,因為公司最后幾個月沒有發出工資,所以王總為了免除債務,就將公司名字改為了科技動力軟件有限公司,算是新的創業。說到這里,張小慶突然想起來,怪不得老有人找上門來向王總要工資呢。還有,周小兵也來要過呢。

    張小慶說,我們的項目從哪里來?

    劉宏說,原公司遺留下來的一個政府部門項目,每年的維護費用在30萬,這些能夠滿足公司平時運營成本,其他項目,靠劉倩和張總的關系。

    張小慶說,還是政府有錢啊。

    劉宏轉換了話題,說,金鵬可是我們公司的牛人啊,好好干,爭取進產品部。

    因為是前后腳加入公司和同齡的緣故,張小慶和付江馬上就黏糊起來,付江是北京人,剛剛在立水橋買了房子,5000一平米,家里出得首付,比張小慶大一歲,胖乎乎的臉,憨憨的,大眉毛,小眼睛,笑起來眼睛就尋不見了,第一句話總是:是嗎?然后一笑,呵呵。

    張小慶的第一個項目是和付江一起做一汽豐田的在線銷售系統,各個經銷商和4S店通過這套系統上報銷售情況,項目不大,10萬塊錢,2個月交付。因為基于公司開發平臺開發的緣故,開發速度很快,建立好數據庫表,平臺就能自動生成好所有的代碼和默認頁面文件,同時將表單的編輯過程自動綁定到工作流上,馬上就能測試。開發平臺是如何實現這一點的,這讓張小慶著迷,這符合他寫高質量軟件的期望。但對這個項目來說,最有難度的是客戶要求一個最后的銷售情況統計功能,需求類似于在線的電子表格,劉宏問了張小慶是否實現過類似的功能,張小慶說沒有,不過,他說,我可以實現,他想起了去年寫過的那些javascript,實現這個正好。

    項目開始之前,張小慶和付江一起去了國貿,去見了客戶,客戶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身職業裝,說話柔柔的但是有力,對自己想要什么描述的很清楚。回來的路上,張小慶對付江說,這個姐姐很漂亮啊。

    付江說,是嗎?然后笑一笑,說,呵呵。過了好一會,當張小慶已經開始想如何實現這塊功能的時候,付江突然轉過臉來,說,是,是很漂亮。

    付江說,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吧。

    張小慶說,你不有女朋友嗎?

    付江想了一會,說,那個呀,哦,分手了。

    張小慶說,你不要她了?

    付江說,不是,是她不要我了。

    過了幾天,吃午飯的時候,張小慶突然想起這個事,就對付江說,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吧。付江抬起頭很詫異的看著張小慶,說,為什么?這一問把張小慶搞糊涂了,他說,不是你說的嗎?付江想了好一會,說,哦,我們又和好了。張小慶差點沒被嘴里的飯憋死。

    因為公司人不多,每個人都是多線程的。第二天的時候,張小慶又跟劉宏一起去了空中網,他們購買了一套公司的開放平臺,5萬塊錢,張小慶他們過去做售后支持。車到白石橋的時候,張小慶想起了那次糟糕的空中網面試,那次筆試過后到現在已經快3個禮拜了,一直沒了消息,應該是沒有通過,沒想到,自己很快能夠再回這里,卻不是復試。系統有個模塊不能正常工作,劉宏坐下來,張小慶站在后邊,讓他沒想到的是,劉宏操作起linux來竟然是那么的熟練,他敲擊鍵盤很快,很快就找到了系統日志的出錯位置,幾分鐘后,他改動了一行配置文件,系統重啟,模塊工作正常了,是人力招聘模塊。出門的時候,張小慶問了劉宏說,你怎么知道錯誤在什么地方?劉宏笑笑說,不是我知道,是系統的日志寫得好,非常容易定位錯誤。張小慶突然就想起來去年的那次自己沒有充分測試的修改。

    走出大廈的時候,張小慶的手機突然響了,張小慶接了電話,電話里說您好是張先生嗎我們是空中網很高興的通知您的筆試已經過了約您下周一來公司復試。張小慶說,噢不用了你們給消息太晚了。電話說,是這樣的我們的系統出了些故障剛剛修好。汗立刻就從張小慶臉上淌了下來,這報應也太快了吧。

    不管怎么說,張小慶的生活算是步入了正規。公司9點鐘上班,每天早上7點半張小慶定的鬧鐘響,十分鐘鬧鐘再響時起床,十分鐘穿衣洗漱出門,在小區門口買個雞蛋灌餅,8點鐘的時候能夠準時站在公交車站,有3路車都到,運通105、623和814,張小慶最喜歡坐的是運通105,623開得太保守,814起步價2塊不合算。項目是一汽豐田的那個美女項目,付江負責和美女溝通以及其他模塊,自己負責實現那個電子表格,他也再一次體會到了純粹技術帶來的快樂,因為是頁面編程,所以刷新一下就能看到效果,沒有好的調試工具,就一段一段的寫上alert,自己去年買的那本犀牛書帶過來,不明白的地方就翻一翻,還使用上了ajax,直接和后臺異步交互,這一切都讓張小慶興奮,經常是剛剛覺得進入狀態就到了午飯時間,再寫一段就到了下班時間,時間變得飛快。午飯在樓下負一層,是10元的套餐,公司補助,兩葷兩素加一個水果,張小慶很滿意,吃完午飯張小慶會和付江、劉宏一起圍著大廈繞一圈,大廈西邊,還是一片片的平房,道路很狹窄,一個個的小館子開在路兩旁,中間隔著污水溝,劉宏說這一片都在拆遷計劃中。晚上6點下班,張小慶一般會多待1到兩個小時寫代碼,在樓下吃完晚飯再回家,自己沒有電腦,他不知道自己回那么早家該干點什么,每個周六,張小慶都會來到公司,寫代碼,每次過來,除了付江,他開始裝修房子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張小慶還找到合租了,一個做銷售的哥們,沒有對象,經常一出差就半個月不見人影,張小慶租給他550。周六晚上看電影頻道的外國片和德甲,周日的時候,張小慶會睡到10點,然后極不情愿的爬起來去小區后邊的菜市場吃早飯,那里用過的碗都是放到門口的大盆里浸一浸就直接提出來再用,不過味道倒是還好,張小慶會買些水果回來,那里每天早上都有早集,周圍各個小區的人們都擁到這里,買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魚肉和衣服,同時,扔下各式各樣的果皮、垃圾和沸燥的聲音,每次張小慶出小區門的時候,小區里的大爺大媽們已經回來很長時間了。

    項目進行的很順利,付江每天都和客戶聊一個小時的QQ,將做好的頁面截圖發過去,客戶也總是及時的回饋消息,在截圖上添加上各式各樣的箭頭和說明文字,項目按時上線,客戶很滿意,覺得那個電子表格做得很好。付尾款的時候,王總買了一件啤酒,說立刻停下手中的工作要慶祝一下。所有人都喝了點酒,除了張小慶和劉宏,下班的時候,劉宏突然叫住張小慶,神神秘秘的說,你也怕老婆嗎?說完同病相憐發現知音般的笑起來。張小慶笑起來,猜測得到了證實,原來劉哥真是妻管嚴啊。

    此時的張小慶,心中充滿了快樂和希望,公司會越來越好,產品會越做越好,而其中,就有自己的代碼。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這個項目竟然會是他今后幾年唯一一個算得上成功的項目,直到他3年后離開科技動力,客戶還給他們打電話問能不能私下技術支持一下,真不知道他如果此時知道這個消息又會怎么想,事實就是這樣,軟件開發從來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posted @ 2011-07-02 22:28 ronghao 閱讀(2234) | 評論 (4)編輯 收藏

    站在路邊攔車回家的時候,張小慶的心情一點一點的激動起來。這條從縣城回家的路和十年前相比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連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們都沒有任何的變化,他們熙熙攘攘,奔向各自的方向,變化的是等車的人。5年前,張小慶站在這里,那時還是高中生的他,心中塞滿了對假期的渴望;4年前,張小慶站在這里,那時剛上軍校的他,穿著整整齊齊的軍裝,紅色的肩章在他的肩膀上閃閃發光;3年前,張小慶站在這里,那時剛剛出院的他,充滿自卑,不想碰到任何認識的人,焦急的盼望車的到來;現在,張小慶站在這里,剛剛從汽車站出來,時光仿佛回到了4年前,他想起來那天,他和父親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太陽很明亮,父親背著一大麻袋從老家帶來的土特產走在前面,他一個人默默的跟在后邊,他們去人民醫院找一位經過好幾個人介紹到的血液科教授,他們迷路了。他們在路邊問了一位剛剛晨練回來的老大爺,老大爺雙手背在后邊,手里拿著一個收音機,他熱情的給他們指了路,末了,他問:你們從哪兒來?


    父親說,我們從湖北來。


    老大爺點點頭,說,廣播里說長江漲水了,湖北人民還好嗎?


    父親說,挺好的,謝謝您的關心。


    現在,張小慶心里就有這種莫名的優越感,盡管張小慶自己覺得很可笑,他不知道這種情緒來自于哪里,他也經常把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其他人聽,但是,它就是莫名的存在,它讓張小慶在這個回家的下午瞇起眼睛微微的滿足起來。


    假期在上班后突然就變得短暫,特別是當人們為日子附上特定的含義之后:除夕、初一、初二、初三,時間經不起度量。張小慶不想走親戚,更多的時候,他和他的同學們在一起打麻將。他們說到了鎮上的那座化工廠,他們說,媽的,終于要開工了。他們共同回憶起來十年前的那個冬天的下午,一幫人在寒風中等待了足足兩個小時,終于等來了領導和香港商人的駕臨,他們從開著暖風的車里鉆出來,眨動幾下嘴巴,揮動一下剪刀,馬上又回到溫暖的車里,從車屁股里噴出來熱乎乎的尾氣很讓穿著校服戴著紅領巾的他們溫暖了一陣。他們說,領導都是一傻帽,那個香港人根本就是一個騙子。說到這里,他們一陣大笑。他們說到了肖東,他們說,還記得那個叫威震天的家伙嗎,現在牛逼大了,黑社會老大,只要提到他的名字,根本就沒人敢拿正眼瞧我們。他們共同回憶起那個初中一年級的早上,鎮上游戲室的老板找了幾個人來打偷他游戲幣的學生,威震天挺身而出,被一次又一次的放倒在籃球場上,然后又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他嘴角和鼻子里都淌著血,回教室時卻掛著微笑,說,別擔心,現在是屬于他們的,但未來是屬于我們的。張小慶想起黃晶晶和威震天牽著的手。他們說到了縣里正在建的火車站,他們說,本來是在我們縣建貨運站的,結果市里領導向中鐵要錢,人家一生氣就把貨運站修到了不要錢的高水縣,這下傻了吧,許多要建的工廠都跑到高水去了,沒腦子的領導啊。


    剛到家的時候,周實和李秀來找過張小慶,他們是周揚的爸媽。周揚已經3年沒有回家了,換句話說,自從他去了北京就沒有回過家。兩個人問了周揚在北京的情況,張小慶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些什么,因為當他從周揚那里拿火車票聽周揚說不回家時他很吃驚,他說,為什么???周揚只是笑笑,說,沒有為什么,只是習慣了。李秀嘆了口氣,說,這孩子從來都不知道主動給家里打個電話,又說,他爸也是,從來不知道給孩子打個電話。


    在有些問題上周揚是永遠不肯原諒周實的。周實的性格注定了他的懦弱,這些懦弱反映到周揚的身上就是他從小到大從未挨過周實的打。套用一句話來說,沒挨過打的人生是不健全的人生。周實總是用一種博大和深遠的眼光來看待這些問題,這一點可以從他五十年的人生路途中從未和人紅過臉打過架得到證明,見過周實的人無一例外地都說他是個大好人。人生不健全的周揚在他五年級的時候終于第一次挨了打,為他補上這一課的是他的同班同學劉博。周實給周揚新買了塊電子表劉博要要周揚不給于是劉博就上前推了周揚一個趔趄,劉博整整比周揚高出一個頭自以為有持無恐,但周揚立刻沖上去揚起了他干瘦的胳臂。結果很明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從未挨過打的周揚絕不是劉博的對手,鎮靜下來的劉博只幾個回合就讓周揚鮮嫩的小臉上多出幾個掌印。得意洋洋拿著周揚電子表的劉博威脅周揚說:不要和你爸爸講,聽見沒?周揚果然就沒有告訴周實,他找了一整塊磚頭放在書包里,第二天上課前只一書包劉博就暈倒在走廊里,趁班里女生尖叫的空兒周揚從容地從劉博手腕上取下手表然后沒事般的端坐在教室里。他若無其事地拿出課本等待上課了。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劉博的媽抱著被子在周揚家住了一禮拜還口口聲聲地說:這事沒完。周實的軟弱暴露無余。在此期間他跑前跑后,又是向老師道歉,又是安撫劉博他媽,又是提著點心去看望本大可不必住院的劉博,最后還偷偷塞給劉博他媽四十塊錢。四十塊錢啊!在90年代初幾乎相當于周實半個月工資,周實那時在鎮上的磚瓦廠上班。即便是這樣周實也沒有動周揚一指頭,他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在幫兒子道著歉,而在周揚心里,這事根本就沒錯。倒是李秀不依不饒地把周實大罵了一通,李秀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莊稼女人,她說,你錢多得沒地方花啦!


    周實還想抵賴,說,你說什么呢。


    李秀說,狗屁!


    周實就沒話說了,說,不就是四十塊錢嗎?


    李秀說,我的媽啊,四十塊啊,明天我就不干活了。不就是四十塊嗎,你去掙啊,去掙???!


    在女人罵他的過程中,周實保持了一種微笑的情緒這是他一貫的笑容。他對一邊的周揚說,別理她她沒受過多少教育我們不和她一般見識。周實上過高中。


    盡管面對種種不快,周實卻對當前的生存狀態表示了滿意,他認為生活作為其本身是沒有什么值得指責的地方,該擺正的應該是人的心態。五六十年代多困難的時期不都挺過來了么,還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現在人都是私欲膨脹,要知道在這個世界還有1/3的人吃不飽飯呢!周實就這樣懷著一種善意的目光打量這個世界,他工作努力,他與世無爭,他年年都是優秀黨員和優秀工作者,抽屜里的一大沓榮譽證書是他事業的見證。他還成功地和李秀相安無事地生活了幾十年。李秀卻從不把周實的這些榮譽放在眼里,在她眼里這些幾毛錢一個的證書與純粹的廢紙沒有更多的區別,不能吃不能穿還占用抽屜。意識上的差別終于使周實和他的女人在周揚初二時爆發了結婚以來最大的沖突。事情源于周實所在磚瓦廠廠長的退休,組織上經過考慮決定提拔年輕干部,周實作為年輕優秀車間主任的代表榜上有名,還有一個候選人是原先的副廠長郭樹。在那段特殊而敏感的時間里,周實聽到的都是他又到誰家送禮誰誰又是他熟人等等,這都讓他感到心煩,更有甚者一些工人開始悄悄地往他家跑跟他說給誰誰誰送禮比較好。這是周實所絕對不能容忍的!罵我可以但絕對不能侮辱我的人格!作為女人,李秀不止一次在后面提醒周實要活動活動,但每次周實都義正嚴辭的拒絕了,這關系到他的尊嚴。作為一個男人,沒有錢可以,但沒有自尊怎么行?!提拔的結果自然不會出人意料。李秀一回來就指著周實的臉說:嫁給你,我算瞎了眼了。


    周實的臉色鐵青,說,我是黨員!


    女人反問,那姓郭的不是黨員?!


    周實說,是,但不合格!


    女人冷冷說,是嗎?你合格為什么不提你提他呢?


    周實被憋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知識,他的文化,他的學歷都讓他靜下心來。他說,不就是個廠長嗎,有那么重要嗎?


    女人冷笑了,說,你除了會這么說還會怎么說,那你就等著瞧好吧!


    周實和女人爭吵的時候周揚在房間寫作業,他自然沒能寫出一個字。以他當時的水平自然還不能分辨出誰對誰錯。但這場爭吵卻給了他還不成熟的心里以深刻的印象,父親的軟弱,母親的兇狠都讓他感到心煩。吵個屁!周揚說。春天再來的時候郭廠長新買了輛摩托車開始騎著摩托上下班。他笑呵呵地對人說,不貴不貴才三千多一點。郭廠長的兒子也由普通高中轉到了重點高中。有人看不慣了:郭樹這家伙不就是當廠長后才發的么?是啊,當初說不定還是周實呢!說到這里人們看周實的眼光就有了某種同情的成分在里面,好象這些本來是屬于周實的東西卻被姓郭的平白搶走了一樣。周實裝著什么都沒有聽見可他的女人不行。什么事只要李秀說聲--看人家郭樹!周實立刻就會妥協下來,他當初所謂的自尊在這句話面前一文不值。


    在這期間周揚的身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胡須長出來了,他的嗓門開始變粗,喉結開始悄悄隆起,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的下身開始長毛了,長長的,彎曲的,他還第一次偷看了黃色錄相。他不再細聲細氣地和人說話,去打乒乓球發現球臺被人占了直接走上去用還不成熟的嗓子吼道:走開!放學后周揚不再馬上回家,他更寧愿在馬路上亂逛,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思考,他討厭周實的軟弱,更確切的說是厭惡,同樣厭惡的還有李秀的尖刻。


    相比而言,周實的幾個姐姐就要過得比周實好得多。每次到周實的幾個姐姐家里,吃過飯,周揚擄出光滑的胳臂,戴上深藍色的圍裙,走到水池旁邊,開始刷碗。整個房間的氣氛就熱鬧起來,男人們和女人們開始搓麻將,孩子們則愉快地坐在沙發里看電視。等周揚刷完碗拖完地從廚房出來,周實已經坐在牌桌上了,他是替他姐姐上的,贏的算他的輸的算他姐姐的。像平常一樣,周實打麻將的神情是專注的,一絲不茍的。周揚卻越來越感到惡心。他為他爸感到羞恥,他為自己感到羞恥。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像是打長工的,這種關系通過親戚這個堂而皇之的名稱固定下來。他討厭周實的姐姐也就是他所謂的姑媽。既然是客人那有讓客人打掃衛生的道理?一次兩次倒還罷了為什么總是這樣?!她們的孩子比我大卻在悠閑地看著電視,這又是什么道理?!家里的彩電是她們換代后送的,沙發也是她們買新的后給的,連周實平時穿得一些衣服也是她們給的,她們給這些東西時的表情周揚永世難忘,難道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搓麻將的雜亂的聲響有氣無力地從關緊門的房間里擠出來,電視機在客廳里昏暗地響著。洗完碗的周揚站在廚房里,姑媽的笑容展開在他的面前:洗完了?好!你們看我們的揚揚多能干!去你媽的!周揚想。


    周揚中專畢業時周實又忙了起來,他開始托關系想幫周揚找份工作,此時的周實已經下了崗,四處打點工賺些錢,李秀也不再提郭樹,因為人家已經把整個磚瓦廠買下來成了郭老板了,郭老板還在縣里開了水泥廠。周揚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周實的好意。周揚說,你挺有錢的是不是?


    周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說,為了你錢算什么?


    周揚冷笑了一聲,說,我是說我從今天開始不再花你的一分錢。


    周實語塞,兒子的態度使他氣憤。周實說,什么?你怎么能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現在找工作容易嗎?


    周揚說,你即使送錢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周實說,你怎么知道?


    周揚說,我當然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有本事你和郭樹一樣?周揚的話毫不客氣直接戳到周實最敏感的部位。


    周實的臉立馬漲得通紅,說,你給我住口!


    周實的話激起了周揚的憤恨,他一次又一次地把積壓已久的不滿發泄到聲音,他也想看看周實什么時候能夠真正噴發出他男性的尊嚴,周揚說:這個時候叫我住口了,有本事你也沖別人喊啊。電視是別人的,沙發是別人的,連穿得衣服也是別人的,有本事你跟人家郭樹一樣!優秀工作者,優秀黨員,先進個人全他媽扯淡,他們除了這些給了你多少錢?我受夠了,我發誓我決不和你一樣,說到這里周揚頓了頓,他考慮該不該把這個詞說出來,但他還是說了,他大聲地說:窩囊!


    房間里靜悄悄的,周揚期待著周實的爆發,爆發的想法使他渾身顫抖呼吸急促,他很想看到周實發火的樣子,哪怕就那么一小會兒,他需要一個關于他爸的嶄新形象,但他深深地失望了。周實只呆了一會兒就轉身默默向臥室走去,他關上了門,他甚至連關門也是輕輕的。剩下周揚一個人空洞地站著,他的四周是冰冰冷的墻壁,他想哭又想笑,父親這個形象在他心中已經徹底倒塌了。我要走!周揚對自己說。


    很快周揚就出現在北京西站的廣場上。臨走時他固執地什么都不帶,他堅決不讓周實去送他,但上汽車的時候他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周實花白的頭發。周實也發現兒子在看自己了,于是,他就迅速隱到人群中看不見了,周揚沖周實的方向說了聲操!就突然很想哭,但這種想法一晃就過去了。汽車開動了。


    3年沒有回家,也沒有主動給家里打電話,他是擔心接電話的是周實,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周實又何嘗不是如此,于是,兩個人就這樣對持著。好在春節并不長,情緒在那幾天堆積在一起,讓人抓狂,但那幾天一過,很快就消逝了,日子也再次變得如潺潺溪水。張小慶也再次被這潺潺的溪水不情愿的沖刷回來,他面臨的問題是要不要換工作。答案其實在老板那次談話后已經有了,但是,張小慶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向比爾開口,他想起了比爾對自己的照顧,想起了自己走后比爾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想起了自己采用了很多新的技術這些都需要比爾再去學習,想到這里,他突然憎惡起自己來,憎惡起自己為了滿足自己而采用了那么多的新技術,這些技術都需要比爾一個人一點一點的去理解,而很多代碼還都是實驗性質的。他想,也許只需要比爾一句話,自己一定會留下來的。


    比爾果然就找了張小慶,出乎意料的是,他說,你走吧。

     

    posted @ 2011-06-20 00:06 ronghao 閱讀(2173) | 評論 (4)編輯 收藏

    昏暗的空氣里,周揚點燃一支煙,紅色的煙絲一閃一閃,映出他那張疲憊的臉,對面,坐著同樣無精打采的張小慶,一個被愛情挫敗的年輕男人。周揚昨天晚上陪老板何林喝了酒,喝多了,直到現在還泛起一陣陣的惡心,那是突然清醒后的惡心。


    周揚的命運跳轉于一次廊坊之行。那天,周揚坐在從六里橋長途客運站到廊坊的依維柯上。他的穿著很得體,頭發剛剛洗過,皮鞋擦過一遍又仔細地打過光。和其他人不同,周揚特別重視自己的衣著和頭發,有時甚至過了份。有人說我們打工又不是搞對象穿這么好干嗎,周揚不這樣認為,衣著關系到給別人的第一印象,是絕對容不得半點馬虎的,兩年前剛到北京時那件冒滿線頭的假耐克已經永遠的成為了歷史。這一切,都讓他在一群送貨員里顯得格格不入,這些何林都看在眼里,不過他從不說什么,他只是告訴總管每個月給他多發一百塊錢。


    汽車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飛快地行駛,整個車廂的人都昏昏欲睡,車頭電視里放著年代久遠而略略發黃的香港劇。周揚突然就想起來了自己第一次走下火車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的時候,那時迎接他的還是北方的寒冷。還未從車廂躁熱的氣氛中緩過勁的周揚連打幾個哆嗦,然后他張開嘴從牙齒縫里擠出他到北京的第一個聲音:真他媽冷!單薄而細長的周揚站在寬大的北京西站廣場上緊張地四處張望。他的眼睛稍稍有些浮腫,那是因為火車上沒睡好的緣故,車廂里人實在是太多了。他上身穿著件冒牌的耐克,很多地方都冒出線頭來了,下面一條黑色褲子,腳上是雙回力鞋,已經很臟了。背上背著兩個大包,里面有著他的全部家當:一床褥子兩套換洗的衣服和臨走時李秀硬塞給他的四百塊錢。


    現在呢?現在不也挺好么?不用擔心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一個月八百塊錢,要知道還有多少人沒工作啊??擅髂昴??后年呢?不,這不是我想要的!周揚惡狠狠地對自己說。自從上次用半年的工資買了個最新款的諾基亞,周揚就告訴自己,已經20歲了,該考慮些其他的東西了。


    送完牙齒后周揚并沒有馬上回去,他去了另外一家醫院,這才是他的目的,他徑直來到了二樓的牙科。這個從來就是何林自己的事,周揚觀察何林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他看起來很悠閑:白天帶首師大女生出去玩吃海鮮,晚上很遲才回來,有空就到車間里轉轉,不看書也不看報,他不識字。然而就是他在短短幾年間從無到有在北京打開了市場,還把生意做到了廊坊,他不動聲色,他衣著隨便,他放屁打嗝,僅此而已。周揚看上的也正是這一點。


    牙科醫生是一個胖胖白皙的中年人。周揚發現在這里幾乎所有的醫生都保養得很好,他們衣著優雅,略顯富態,膳食合理,他們都有著良好的個人習慣,他們從不吸煙。周揚遞上自己的名片,上面印有公司的名稱和自己的手機號碼,這年頭名片和身份證一樣泛濫。醫生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名片,隨手把它扔到桌子上,告訴周揚說很忙沒空。周揚沒有放棄,他從醫生的語言中敏銳地捕捉到什么,他以一種平靜但有點探詢的口氣說:聽口氣你好象是湖北的吧。醫生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周揚,這種眼光證實了周揚的判斷,周揚說:襄樊的?這次醫生說話了:你怎么知道?周揚說:我也是襄樊的。醫生說:那又怎么樣?醫生的語氣很好地保持了職業的冰冷,但這對周揚來說已經夠了,起碼醫生已經注意地和他說話了,很好,就這樣。


    中午的時候,周揚在醫院外面等到了醫生,他給他詳細地介紹了公司的情況并直接說出了回扣點,比一般公司要高,醫生點點頭,認可這個數字,然后兩個人一起吃了飯就算認識了。喝過幾杯酒后醫生突然向周揚述說起了自己的種種不易:妻子企業效益不好發不出工資,兒子調皮考高中要上重點得花一大筆錢,還有個弟弟又不能不管。說到動情的地方醫生的眼睛濕潤了。醫生前后判若兩人的表現讓周揚感到驚訝。周揚禮貌地聽著不時發出一聲嘆息然后不停地給醫生倒酒。最后醫生噴著酒氣說沒問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周揚安慰他說,沒事,想開點,一切都會好的。第二天周揚又給廊坊打了個電話,醫生卻改了主意,他要求回扣點再高一點,周揚在心里恨恨的罵了自己的老鄉,他做不了主,要向何林請示。何林冷冷地看著周揚擅自主張拿來的定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何林說:會喝酒嗎?周揚說:會。何林說:好吧,以后有事我會叫你。


    只要什么時候何林打個招呼周揚的正常送貨生活就結束了,這種時候不多但不知什么時候會來。何林和他的那些客戶的關系通過吃喝開始又通過吃喝固定下來,而這其中喝無疑是關鍵,周揚的新工作就是陪酒。這和周揚所想相去甚遠。何林根本就不給他單干的機會,他也根本發不了言,何林只是在開始時簡單地介紹一下他:這是我助理。飯桌上何林才是主角,是皇帝,他談笑風生,他成熟幽默,他會恰如其分地開一些黃色的和政治的玩笑。相比之下,周揚是可有可無的,是暗淡無光的,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是個配角。這種飯局嚴格意義上說就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雙方表面上觥籌交錯稱兄道弟,暗地里卻是搭弓拔劍暗暗較著勁。吃這種飯很累,很費神。周揚中?;靵y的經歷幫助了他,他酒量驚人,他喝酒從來就是臉不紅心不跳端起酒杯二話不說就干然后滿臉歉意地對那些目瞪口呆的大小醫師說:對不起喝高了上個廁所。在廁所里周揚開始嘔吐,周揚知道,其實自己只是喝酒不上臉罷了。有一次周揚前腳剛進洗手間后面就跟進個醫生,醫生驚訝地說:啊?你吐了?周揚忙用水沖去污物:喔,剛才魚刺卡住了。醫生半信半疑說:原來是這樣啊。出了洗手間周揚小聲地罵道:操你媽!


    何林深諳生意之道,和何林比周揚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淺薄,他的一言一行都讓他發燒、慚愧。那次廊坊之行實在只能算運氣,如果不是那個醫生的妻子拿不到工資,如果不是老鄉,結果還是很難說。沒過多久周揚就和這幫醫生熟識了,他可以隨意地出入他們的辦公室,沒大沒小地和他們開著玩笑甚至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可以高高地蹺起腿。周揚也清楚,支撐在他們背后的有一個關鍵的東西--錢,沒有這個什么都白扯!吃喝歸吃喝談價格的時候他們決不含糊,一顆假牙的價格可以壓到很低甚至還低。何林表面上微笑著,回到公司沒哪一次不大罵這群醫生沒良心,然后他告訴總管讓把這批假牙的含金量下調十幾個百分點。他媽的搞我?看誰厲害!周揚同樣痛惡了這種陪酒的生活,他經常感到自己的胃部隱隱作痛,他去了醫院醫生告訴他胃有些潰瘍不能再喝酒了,他想到了撤退,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生意場上很多交道,這其實也是一門學問,他學得很快。周揚覺得自己離自己的目標正越來越近。這個月周揚破天荒地拿到了兩千元,但是他卻沒有一點驚喜,他說,媽的。


    看著對面的張小慶,周揚說,給你講個故事吧。你知道的,我比你早兩年來北京,我的第一份工作不是業務員,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保安,在清河小營,那里有個老鄉開得KTV,那種地方,保安和打手沒有什么區別,總有上門滋事的,總有不守規矩的,如果說他不聽,那么就我們上。第一次到北京,身邊沒有任何親人,這時有個姐姐對我特別好,她是我們的老鄉,比我早2年來北京,比我大5歲,在KTV做服務員。


    張小慶說,后來呢?


    周揚說,后來她就經常叫我去她租的房子里吃飯,她做得飯非常好吃,最喜歡的就是她做得蓮藕燉排骨,真的真的非常好吃,特別地道,吃著吃著就想起了我的外婆。休息的時候,她帶我一起去菜市場買排骨,買菜,然后回到家就開始燉,要燉上3、4個小時。她和幾個姐妹一起合租的房子,就她的房間最干凈。我知道她們掙得不多,需要從客人消費的酒水中提成,但她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衣服。


    張小慶說,后來呢?


    周揚說,后來我就特別喜歡和她在一起,但她似乎總是很忙,經常見不到她,不過,一旦她有時間,她就會找我,我想她也是喜歡我的吧。


    張小慶說,你愛上她了嗎?她漂亮嗎?


    周揚說,我不喜歡愛這個字,我覺得這個字挺俗,是那種表面光鮮實質爛大街的東西。漂亮?也許吧,這是她們的資本。


    張小慶說,后來呢?你們在一起了嗎?


    周揚說,后來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非常嚴重。那天晚上我值班,我聽到一個包間里有吵鬧和摔碎東西的聲音,于是我就去看了,我看到了她,一個客人在她身上摸著什么。


    張小慶說,后來呢?


    周揚說,后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什么都沒有想,沖進去掄起桌子上的酒瓶罩著那個家伙的腦袋就一下子,血立刻就下來了。有個家伙站起來要還手,我幾下就把他掀翻在地,那時年輕,下手重,一頓打,把他肋骨打斷了好幾根。


    張小慶說,后來呢?


    周揚說,后來警察就來了,我被拘留了。最后還是老板力量大,他是北大的教授,其實也就初中畢業,因為有關系,據說認識一個大人物,他搞定了這一切,我就被放了,我知道,這份工作算是丟了,但是我當時一點都不后悔,我認為自己是英雄。


    張小慶說,后來呢?


    周揚說,后來?沒有后來。


    張小慶說,那個女人啊。


    吸完最后一口煙,周揚把紅光扔到地上,用腳把它踩碎了,說,出來后我去找了她,我原以為她會很感激我,但是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哪里都找不到她。后來我想,這也許是她工作內容的一部分吧,后來我又想起了她那么多的漂亮衣服,她的錢哪能買那么多的衣服。所以,那根本就不是喜歡,只是一種心理需要罷了。


    周揚講完他的故事,兩個人都默默無語。周揚又點燃了一支煙,這次他沒有吸,看著它自己燃盡。一時間張小慶的思維有些混亂,他認為周揚的故事太極端,沒有代表性,他想起了張海寧,第一次見張海寧是在自己第一次住院的時候,那是個光頭的年青士兵,奇怪,那時候剛剛住院,竟然還有一絲高興,因為終于可以不用訓練了,不用隊列訓練,不用跑五公里了。每天上午9點是治療時間,只有張海寧一個人跟沒有事的一樣,在走廊里到處亂逛,幾乎所有的人都認識他,和他打招呼。張小慶問了同病房的常爺爺,常爺爺說,他呀,是這個病區的名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準備做骨髓移植。


    相同的身份,讓張小慶和張海寧很快熟悉起來,張海寧說,小慶,按照兵齡,你應該叫我班長。張小慶說,我畢業了是干部,你應該叫我排長,班長和排長哪個大?


    張海寧沒事的時候就趴在桌子上寫字,他寫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扭扭,但是他買的是格子紙,一筆一畫寫的很認真,好幾天才能寫完一份,然后整整齊齊折好,用信封封好,寄到遙遠的甘肅去。張小慶說,寄給誰啊?


    張海寧說,不告訴你。


    張小慶說,我知道,你的相好,她長得漂亮嗎?


    每當這時,張海寧的語氣就特別斬釘截鐵,當然,長得很漂亮!


    后來,張海寧把一張自己的軍裝照小心翼翼的寄過去,姑娘也寄來了自己的照片,張小慶要看,張海寧卻不給,自己有事沒事就拿出來一臉情深的看。終于,趁張海寧出去打飯的功夫,張小慶偷看了他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大臉盤的姑娘,因為氣候的緣故,姑娘的皮膚很干燥,還有常見的高原紅,總之,看到照片的一剎那,張小慶感到了失望。不過張海寧不這么認為,他最高興的時候就是收到姑娘信的時候,他也總是在寫信寄信盼望收信中徘徊,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等待醫院歷史上第一例的骨髓移植病例出無菌室,他將是第二例。


    這才是愛情吧,張小慶想。


    兩個禮拜的痛苦過后,生活似乎又恢復了正常,愛情就是那么一點時間的事。張小慶每天上班下班,周末的時候就去圖書館,有幾個周末,他去參加了bea組織的開發者活動,在那里,他認識了好多人,還被抽到過一次一等獎,獎品是一本weblogic的書,他想,什么時候自己也能有機會在上面講。系統正式上線了,比爾請自己一起吃了飯,上次那次事情過后,張小慶就在想如何讓測試盡可能的覆蓋到盡可能多的情況,他開始寫一些測試用例,但是用例越寫越多,如果每次改動都回歸一次需要的時間很多,這樣,他想到了自動化測試,他寫過一些細粒度的單元測試,感到作用并不明顯,他在一次活動中聽到了selenium,但是數據準備又成了一個問題,如何分離開發環境和測試環境,他沒有答案。同樣沒有答案的還有很多問題:為什么項目后期加人會影響項目進度,為什么手術刀式的主程序員人員搭配能收到比較好的效果,這是看人月神話后的疑惑;為什么要極限編程,為什么要測試驅動開發,為什么當前項目的架構并不符合企業應用架構模式里的模式,這是他看了一堆書后的疑惑;為什么系統上線后還需要反復修改,難道修改本身就是軟件開發的常態,這是最新的疑惑。這些問題困擾著張小慶,他得不到答案,他問了比爾,比爾說這需要實踐,他去查閱了相關書籍,但正如比爾所說的,如果不在項目中實際體驗的話,是沒有答案的。于是,張小慶想,是否該離開這里了?


    到了年底,就只剩下三件事:買票、回家和加薪。同事給了票販子的電話,一張票要加價30,張小慶給周揚打了電話問要不要一起買,周揚在電話那頭說,便宜你了,只要你給我買包煙,我就幫你買。


    張小慶說,你怎么買?


    周揚說,去火車站排隊。


    張小慶還向周揚借了五百塊錢,一年下來,除去房租、藥費和書費,竟然只剩下不到3千塊錢,張小慶想給家里2千塊錢,于是,他得借錢。但不管怎么說,不再花家里的錢,這就是進步,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這就是希望。張小慶現在的工資是3500,轉正后比爾給加過一次500,半年的時候比爾又給加過500。現在,張小慶找到比爾,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加薪,他說,新的一年不知道能不能長些工資?比爾點點頭,說,我對你很滿意,這是應該的,不過我得給老板說,這需要他的批準。


    如果能夠加些工資,不管多少,我就留下來再干一年,張小慶對自己說。盡管存在這樣那樣的疑惑,盡管也想過是否該離開,但一想到比爾,張小慶就想著留下來,做所有事情最重要的不就是要跟對人嗎,不管做什么事情,比爾總是說,做吧,試試看。從來都沒有責怪,包括那次出事故的事情。管理一個程序員其實很簡單,不是嗎。


    老板找了張小慶,和上次一樣,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邊,見到張小慶,他挪動了一下屁股,臉上掛著笑容,說,怎么樣,一年下來工作感覺如何?


    張小慶說,挺好的,比爾非常照顧我。


    兩個人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無關緊要的事情,最后,終于切入到了正題,老板說,我聽比爾說了,他想給你再加些工資,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這個問題很奇怪,這個問題似乎不應該問我,我還能想什么,我當然想可以啊。張小慶有些不好的預感,說,恩,我知道自己犯過一些錯誤,但我一直在努力。


    老板說,這也是我的想法,你還很年輕,也犯過錯誤,所以,我認為你現在的水平和工資是很匹配的,未來還有機會,年輕人嘛,是有希望的,你說呢?


    張小慶沒了言語,他不知道做翻譯的老板是如何評價一個程序員的水平的,他的話很委婉,但是讓自己不能接受。他就站在那里,沒有表情,一動不動。


    老板看一眼張小慶,說,我們是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水平的員工的,好吧,我還要發一封郵件,你先出去吧。


    老板的意思已經很明確,我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水平的員工,而你,顯然是不夠水平的,你是不夠水平的,就是這樣!可是,3500對一個一年經驗的程序員是否足夠,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老板認為你不行,就是這樣!

     

    posted @ 2011-06-12 00:13 ronghao 閱讀(1722) | 評論 (1)編輯 收藏

    張小慶在本機測試了上傳附件,問題重現了,在項目頁面找不到這些附件了。什么原因?張小慶打開本地文件,附件都在,他又打開數據庫,這次他發現與附件相關的字段沒有保存上數值,他最不希望的事情發生了,hibernate沒有被正確使用。不知什么時候,項目總監站在了他的背后,盯著屏幕,問,找到原因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壞了,空氣燥熱起來,張小慶說,找到了,我沒有正確使用一個軟件。


    項目總監說,比爾知道嗎?


    張小慶說,他不知道。


    老板很快找了張小慶,辦公室里沒有開燈,也沒有拉開窗簾,顯得有些昏暗,老板坐在他寬大的辦公桌后邊,第一句話是,你知道我們周末兩天損失了多少錢嗎?


    空氣也跟著昏暗下來,張小慶吸不上氣,說,不知道。


    老板說,沒有正確使用一個軟件,這是你說的這次事故的原因吧。


    張小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他又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他說,是。


    老板坐在那里,一動沒動,說,就因為你沒有正確使用一個軟件導致了我們一個項目沒有按時交付,我現在要給客戶打電話解釋,這個項目已經拖了很久了,你讓我怎么解釋。


    老板頓了頓,桌子對面的年青人此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站在那里,神色緊張,不停的咽口水,就這樣的人,比爾還老說他優秀,他有些諷刺的想。他說,比爾呢?


    比爾第二天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老板談了話,接下來他和張小慶一起修復系統。比爾說,什么原因導致這個缺陷?


    張小慶說,沒有正確使用hibernate,附件字段忘了配置持久化。


    比爾說,這不是原因。


    張小慶有些驚訝,說,那什么是原因?


    比爾說,原因是你沒有進行充分的測試,這也是我建議不要修改已工作代碼的原因,因為一旦修改則意味著必須進行徹底的測試,這塊工作量往往比修改本身大的多。


    接下來,兩個人試著恢復數據,附件都在,只是它們之間的關聯關系丟失了。比爾打開日志,開始查找日志。張小慶想了想,他想起來,比爾的代碼里有大量的日志代碼,甚至多到他認為繁瑣的地步,當使用上hibernate,刪掉大量處理異常和日志代碼后,整個文件由一千行縮短到一百行,他好半天才說,我的新代碼沒有加日志,因為我覺得日志只是開發時做調試用。


    比爾說,調試只是一部分原因,日志是任何系統最重要的組成部分,運行的系統如何排錯、如何優化、如何監控,全部要靠日志。對一個向用戶收費的系統來說,日志的作用更是重要,因為當用戶對費用進行懷疑時,唯一有說服力的就是日志,日志關系到公司盈利。


    中午吃完公司提供的午飯,比爾突然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兩個人順著小區旁邊的馬路走,天氣很熱,兩個人在一棵樹下站定,張小慶想,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比爾一定會責備自己吧,責備沒什么,重要的是自己讓他失望了。比爾果然就開了口,他說,你和老板說這件事是你的責任?


    張小慶說,是啊,系統因為我丟失了數據。


    比爾嘆口氣,說,你知道嗎,這件事和我們根本沒有任何關系。系統現在是試用期,也就是任何錯誤都可能發生的,翻譯那邊是必須做備份的,現在,老板卻認定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根本就是他們沒有遵守規定,因為系統還沒有正式交付。你和老板說什么了嗎?


    有那么一瞬間,張小慶的大腦里一片空白,他說,就是項目總監問了我系統出錯的原因,我回答了,然后老板就找我直接說是不是因為錯誤使用了一個軟件導致了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回答說是。


    比爾輕輕笑一下,搖搖頭,說,他把所有問題都推給了你。


    奇怪,竟然沒有一點點氣憤的感覺,反而想笑一下,原來這里也是這樣的。去年的這個時候,坐在學校臨街的一家餐館里,張小慶請營長吃了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頓飯,營長負責把他從部隊送回來,任務完成了,要回部隊去。營長把部隊退回的各種原件給張小慶看了,他讓張小慶去復印一份作為存根。張小慶看到了那封部隊退回自己的情況說明信,看到最后一段時,他的手禁不住哆嗦起來,簡直就是污蔑!上面寫道,張小慶同志經過我們的測試,各項軍體測試全部不達標,身體素質極差。這都是什么???!整個大學四年,從出院開始,一直在堅持鍛煉,最開始是每天堅持慢跑完2公里,然后是3公里、4公里和5公里,接下來是快跑一段再慢跑一段,到畢業時,只要咬咬牙,5公里就能達標,而短跑和單雙杠,從來就是優秀的,這么寫不是污蔑又是什么?!張小慶感到自己被侮辱了,這短短的一句話把自己大學四年所有的種種努力全部給輕輕抹去了,躺在這個紙面上的自己,是那么的不堪,那么的齷齪,就是一個廢物。他說,營長,您知道的,這不是實情。


    營長掃一眼那封信,沒有一點奇怪,說,這個啊,只是一個說法,沒人會在意。


    可是張小慶在意了,也許他不在營長所說的那些人當中吧。晚上躺在床上,重新拿出那封信的復印件,他遏制不住的看它,它也再一次次深深刺痛了他,眼淚,就那么毫無預兆的淌下來。張小慶想起了那些個晚上,每天晚上,跑完5公里,就開始在寢室里煨中藥,他是那么的恨那個中藥罐子,每次跑步跑不動的時候,他就狠狠的罵自己,活該,你就是那個該死的罐子,是個廢物,這樣想著,跑步的速度就會快一點點。現在,在他們的眼里,自己還是個廢物,是個皮球,被踢來踢去。


    比爾說,我已經和老板說過了,這個改動是我讓你做的,但是,他對你的印象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改變。下次如果遇到這樣的事情,記得先給我打電話,千萬不要自己頂。


    張小慶長久的沉默了,那里都是一樣的,是的,是這樣的。


    比爾轉移了話題,說,上次你說要用版本管理工具,正好這個事情暴露出版本管理的問題,你試一試,我們一起搭建個環境。


    下班和王碧薇一起往家走的時候,王碧薇批評了張小慶,說,瞧瞧你們開發的爛系統,害的我們周末的數據都丟了。


    張小慶沒有說話。王碧薇說,哈哈,幸好我都有備份,也不怪你們,他們都沒有按要求備份。對了,李宇春、周筆暢和張靚穎你支持誰?


    張小慶對這個問題感到很奇怪,說,她們是誰?


    王碧薇很驚訝,說,哎呀,你連她們是誰都不知道嗎,超級女聲??!快買份報紙投票,后天就總決賽了,我是玉米。


    只從那個晚上過后,張小慶的夏天突然多彩起來,給他的夏天涂上色彩的是王碧薇。每個晚上,吃過晚飯,洗過澡,張小慶給王碧薇發過短信,老地方見!生活多了期盼,便多了生氣。大多數的時候,他們沿著活動中心的廣場慢慢的走,有些時候,他們也會走遠一些,繞著貴園北里走。他們說到了博客,張小慶說到博客中國剛進行了第一輪融資,方東興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自己也剛剛開了一個博客。王碧薇訪問了張小慶的博客,說,每天記錄一些東西,真好,你都什么時間寫博客。張小慶紅了臉,小聲的說,上班時間。王碧薇哈哈大笑,說,背著比爾吧。張小慶說,沒有,是比爾鼓勵我開的,因為我沒有電腦。他允許我上班時間寫博客,不過要是和技術相關的,他說他也在看。張小慶說到了自己給牛人發信問問題的事情,說都石沉大海沒有回應。王碧薇說,牛人們不屑回答嗎。張小慶說,開始我也不理解,但是想想,和我一樣給他發信的菜鳥一定很多,他一定是處理不過來。他們說到了房價,王碧薇說政府正在對快速上漲的房價進行第一次調控。張小慶說我也聽到了,那次從首圖回來在公交車上聽到的,廣播里說最近一段時間辦理二手房過戶手續的人激增。他們說到了籃球,每個中午,比爾都會喊上張小慶去樓下的球場打球,王碧薇站在遠遠的樹蔭下看。王碧薇說,你知道我們公司最帥的男人是誰嗎?張小慶說,不知道。王碧薇說,每次你都說不知道,你就不能猜一次嗎?張小慶說,猜不到。王碧薇嘆口氣,說,是比爾!說完,和張小慶一起哈哈大笑。他們自然還說到了超女。張小慶說,我不明白超女為什么這么火。王碧薇說,這都不明白,從小到大你什么時候真正意義上投過票,除了超女?!


    兩個人周末的時候還一起去了美廉美,超市在天寶南街,兩個人在小區門口見面,一起坐班車過去。張小慶不得不承認,美廉美和小白羊是兩種風格完全不同的超市。兩個人在美廉美吃了飯,王碧薇要了兩份鹵煮,張小慶沒有吃過鹵煮,王碧薇說,很好吃的,老北京特色,我特別喜歡吃。端上來,黏黏的,火燒、豆腐、小腸和肺頭摻雜在一起,上面生長著些綠意蔥蔥的韭菜花。王碧薇說,這是補心肝的,快吃。張小慶卻一下子適應不了這個味,皺著眉頭,想咽咽不下,想吐對面坐著的卻是王碧薇,于是就犯了難,含在嘴里,半天不動。最后還是王碧薇解了圍,哈哈笑起來,說,我第一次也是吃不下,吐了吧,吐了吧。


    兩個人在超市逛了很久,王碧薇買了很多東西,其中有瓶六神的沐浴露,張小慶想,原來她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是六神的啊。從超市出來,已經8點半了,班車停了,于是兩個人只好步行回家,天氣有些陰,走到天寶中街的時候,突然下起雨來,兩個人跑到一家臨街的小商店里躲起來。雨越下越大,兩個人站在小店的窗戶前向外望,雨點打在窗戶上,窗戶漸漸模糊起來,映射出兩個人的身影。王碧薇著急起來,過一會就讓張小慶出去看看雨是不是停了,張小慶走到門外,把手伸到屋檐外,心里說,不要停,不要停,嘴里說,小了些,但是走不了。一會兒,王碧薇也走出來,兩個人并排站著,把手都伸出去,背后,小店溫暖的燈光從玻璃里擠出來,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張小慶突然就想抓住旁邊這只纖細的手,然后,慢慢的走。路上開始彌漫起水氣味,不遠處,體育中心的草坪剛剛剪過,水氣味夾雜著青草的清香,真是個美好的夏天晚上。


    張小慶把自己對王碧薇矛盾的情感和周揚說了,他說,我要不要向她說呢?


    周揚說,又是一個辦公室熟女勾引小男生的老套故事。


    張小慶不喜歡周揚的回答,說,我說正經的呢。


    周揚說,喜歡就去做,怕個屁?。?/p>


    張小慶說,可是我的身體,要不要先和她說呢?


    周揚說,你傻啊,怎么也要交往一段時間之后。


    從周揚那兒回來,偎依在公交車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路燈一盞盞往后移動,張小慶一動也不想動,他想得最多的還是王碧薇,怎么辦呢,自己似乎越來越盼望著和她在一起,他也越來越肯定這就是愛情,但,身體,這是個大問題,這個問題是一定要告訴她的,什么時間呢?如果后來才告訴會不會是一種欺騙?一會兒他又狠狠嘲笑了自己,人家對自己還不知道怎么想呢,也許和周揚說的,人家只是一時空虛只是想找人排除內心的寂寞呢,那就搞笑了。想到這里,張小慶決定不再想王碧薇這個問題,也許自己和她之間本來是沒有愛情的,自己想多了,兩個寂寞的人,在一個孤單的城市,在一起互相需要一下,僅此而已。愛情在這里恢復了俗氣的本色。一會兒,他又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情,老板對自己的印象應該是變壞了,為什么不要修改已工作的代碼?最關鍵的問題不是修改本身,而是測試,那么如果有足夠的測試,是否就可以修改呢?那又為什么要修改呢?更好的代碼,更高的可維護性,但是,自己覺得更好的代碼在其他人眼里是否是好代碼呢?比如說這次一味追求減少代碼行數,將日志代碼刪了個干干凈凈,在修改之前是否要徹底明白這段代碼之前是做什么的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同樣,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代碼。最后,在項目進行中間引入新技術是否是合適的呢?比爾對自己的代碼理解了很長時間,自己曾要求刪掉這些代碼,但是比爾卻不同意,他是怕打擊自己的積極性,新技術在解決一個問題的同時必然帶來新的問題,現在,這個問題是復雜性,這個復雜性抵消掉了新技術所帶來的好處,甚至,帶來了風險。永遠不要對新技術期望太高,也許,這是正確的答案。


    回到家里,早上四點多的時候,張小慶給王碧薇發了短信,做我女朋友吧。


    可以想象的到,從四點到天亮七點這段時間里,這個可憐的男人是如何的難熬。一會兒,他想到王碧薇同意做了他的女朋友,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情景,一起走路,一起說話,再不用擔心失去什么,因為她就是你的,想到這里,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一會兒,他想到王碧薇拒絕了他,從此一切都變了,以前還能說說話,現在連說話都不可能了,想到這里,憂愁爬上了他的眼角;再過一會兒,他想到了自己的身體,他咒罵自己的行為,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奢望愛情,想到這里,絕望充滿了他的眼睛。被愛情折磨的可憐的人,大概都像此刻的他一樣吧。一會兒想到同意,一會兒想到拒絕,有一會兒想到身體,幾種截然不同的情感攪拌在一起,他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哪還有心思睡覺啊,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王碧薇就會看到他的短信了,他巴不得天早點亮,但是,一會兒,他又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正如那天在車站等待周揚。


    七點半的時候,張小慶收到了王碧薇回來的短信:小慶,你是個挺不錯的人,我相信一定會有一個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在等著你的。

    posted @ 2011-06-05 17:12 ronghao 閱讀(2240) | 評論 (2)編輯 收藏

    怎么辦呢?人力給了檢查通知,在航天醫院。不行,這事一定不能讓公司知道,找周揚代替,但是醫院會不會檢查很嚴格,會不會要身份證,自己的照片和周揚還是差別很大的。體檢這件事讓張小慶苦惱,他翻來覆去的想,最壞的情況是護士當場戳穿他,但這種情況怎么想都會發生。最后他還是給周揚打了電話,他沒有選擇。


    周六的早上,周揚從西釣魚臺來到東高地的航天醫院。陰天,在公交車站等周揚的時候,張小慶有些慌張,不停的看手機,他一邊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周揚還沒有到,一邊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他不想馬上面對醫院那未知的判決。最后,他開始玩一個奇怪的游戲:數從公交車上下來的人數,如果是偶數,那么就有戲,如果是奇數,那么就會被戳穿。他一遍又一遍的玩這個游戲,當是偶數時,他想沒這么幸運吧,再看看下一輛,當是奇數時,他又想這不可能一定是數錯了,需要看看下一輛再確認。他一遍遍這樣固執的數著,突然之間,他就想起張海寧來了,他現在一定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吧,這樣想著,張海寧的話就在耳邊響起了:活著真好,真想活著啊,你真幸運。是啊,自己現在站在這里,能夠等待,能夠自由的呼吸,能夠大聲的說話,甚至還能夠感覺到憂愁和擔心,這不是很好嗎,自己已經很幸運了,因為那些人,已經斷斷續續的死去了,活著,就已經很好了。這么想著,時間突然失去了概念,天氣似乎也變得好起來,張小慶長長呼出一口氣,不再為公交車下來的人數而緊張,周揚在后面拍了他的肩膀:我到了。


    負責體檢登記的是一個滿臉青春痘的護士,護士說:張小慶嗎?


    周揚四處看看,吹吹頭發,說,是。


    護士頭都沒抬,說,身份證。


    周揚“啪”的一聲將張小慶的身份證扔到臺子上。


    護士稍微抬了抬頭,眼光掃過,說,四號診室。扔出一張檢查單。


    張小慶的經理叫比爾,是個子高高的年輕人,穿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是一件灰色的襯衣,方臉,濃眉毛,襯衣整整齊齊的扎在褲子里。系統還未上線,張小慶訪問了比爾機器上正運行著的實例,這是公司內部的業務流程系統,公司主要的業務是翻譯和本地化,系統主要對公司內部的工作進行協調。技術很簡單,Jsp加JavaBean,這讓張小慶有些小小的失望。


    為什么要開始這個項目,張小慶觀察了其他人的工作,當接到一個翻譯項目時,項目總監會將它分配給一個項目經理,項目經理再把這個項目文檔進一步分解成幾個小的文檔,再把它們分配給具體的翻譯人員,這些文檔通過263電子郵件發送。他們之間通過一個紙質的項目登記單進行溝通,項目總監在最初的項目單上填上項目的起止時間和需要翻譯的總字數,項目經理分解任務,填上每個任務的字數和完成時間,由領取任務的翻譯人員確認簽字,翻譯完成后,項目經理負責對整個翻譯進行校對并為每個任務評定翻譯等級,繼續簽字,最后由項目總監簽字并提交給財務歸檔。每到月底,財務就忙碌起來,他需要統計所有已回款的紙質項目單為每個員工計算工資,一般都需要3、4天時間,這讓他一計算完工資就過來問比爾系統什么時候能夠正式上線。另外,一次翻譯項目出現了重大事故,當需要查找所有相關文檔時,都散落在各個郵件里,非常麻煩。老板很重視這個系統,因為除非項目結束,否則他基本看不到公司項目即時的進展情況。了解了這些,張小慶也就明白了系統分為四大塊的原因,這四塊分別是:翻譯流程與任務分配、文件歸檔、基于個人的績效統計和項目報表。


    吃午飯的時候,張小慶問了比爾:為什么公司要自己開發不請外部軟件公司呢?


    比爾說,第一是需求,他們可能并不了解我們需要什么,第二是時間,我們對他們的交付時間沒有信心,第三是維護,我們總是需要即時改很多東西,維護別人開發的系統總是很困難,除非是相當成熟的產品,最后是價格,我們之前咨詢過很多家公司,最便宜的都需要50萬,如果是自己招人開發根本不需要這么多。


    張小慶說,所以如果是自己核心的系統首選自己開發。


    比爾笑了笑,說,對也不對,關鍵在于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系統,這個系統并不復雜技術也很簡單,所以自己開發是對的。


    張小慶說,我想想,如果系統是公司的核心系統,如果系統需要很多的定制化開發,如果系統對時間的要求不那么高,如果系統的維護工作量大,如果系統的技術簡單,如果系統并不復雜,那么應該自己開發。


    比爾說,關鍵是成本與收益,把所有的影響因素都列出來,比較一下,就能得到答案。


    張小慶的上午基本是在奔波中度過,他拿著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在辦公室里跑來跑去,回來的時候本子上密密麻麻記滿了文字和手繪的草圖,接下來,他會把需求整理一下然后繪制新的一副草圖,給比爾確認,然后再跑回去讓提需求的項目總監和財務確認,最后,他將這張草圖撕下來,貼在顯示器旁邊,草圖上涂滿了箭頭和說明文字。下午是編碼時間,比爾喜歡這個年輕人,因為他從他身上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熱情、好學,對未來充滿希望,一刻都不愿意停下來。有一次,程序里要實現字符串的切分,下班的時候,張小慶告訴比爾說可以使用Apache的開源包,結果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比爾驚訝的發現代碼里所有涉及到字符串處理的部分全部被替換成了這個開源包,不僅如此,所有涉及到數組、集合處理的部分也全部被替換成了這個開源包。打開張小慶的博客,新增了關于這個包的使用說明,不只是字符串切分,他把所有的API都使用并說明了。


    項目進展的很順利,當草圖被實現后,張小慶會告訴項目總監試用,項目總監對頻繁的試用感到很滿意。最初的新鮮感過后,張小慶卻越來越感到沮喪,他是為Jsp和JavaBean難過,在他電腦的文件夾里,下載了大量的開源項目,這些項目包括了struts、spring、ibatis和hibernate,有時間的時候,他就翻看這些項目的源代碼和寫一些小的demo程序,甚至,他已經把整個系統的持久層都用hibernate重寫了。什么是高質量的軟件,高質量的軟件需要具有高可維護性,代碼的可維護性體現在哪里,體現在分層清楚、邏輯清晰、人人可理解,但是現在,Jsp里夾雜了太多邏輯,頁面應該只負責顯示才對,還有,原生的jdbc讓整塊持久代碼臃腫不堪,數據組裝邏輯占據了大部分代碼。張小慶把自己的苦惱告訴了比爾,比爾說,如果代碼工作的很好,那么就不要動它,如果是新代碼,我鼓勵你一試。但是,幾乎都是修改的工作。于是,張小慶一天天苦惱起來,這不是我想象中的高質量軟件,他對自己說。


    與工作的苦惱相比,張小慶的生活也發生了變化,生活的變化總是和女人有關。上班第一天,旁邊隔間里突然站起位年輕的女孩,女孩對張小慶說,早啊。張小慶忙站起來,說,早啊。女孩說,你是新來的吧。張小慶說,對,今天第一天上班。女孩笑起來,這讓她的那雙毛毛眼好看的瞇成了一條彎彎的線,女孩說,啊哈,終于找到比我還新的新員工了,我是上周來的,哈哈。張小慶也被感染的笑起來,不過他的笑是羞澀的,他努力讓笑容處于自己的控制中,這讓他的臉慢慢的漲紅了。


    女孩伸出手,那是只很細的手,說,你好,我叫王碧薇,認識你很高興!


    張小慶不知道該不該握住那只手,他猶豫了半響,最后還是抓住了那只手,說,你好,我叫張小慶,認識你也很高興。


    女孩說,好,中午陪我一起找房子吧。


    那個春日的中午,王碧薇像一只被放歸大自然的小獸敏捷而靈活地跑來跑去,拖著張小慶前行。對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漂亮的外表,也不是各種名貴的衣服和首飾,而是光線,是走在千千萬萬女人群中一眼就能標新立異的那種光線。王碧薇的個子并不高,她長得嚴格意義上算不上漂亮,但她擁有光線,無限的光彩從她輕盈的身體和愉快的笑聲里溢出來,光芒四射,流光溢彩,照得張小慶眼睛生生的疼。他們一起去了廣德苑小區,一起去了貴園東里,一起去了星島嘉園,一路上都是王碧薇在不斷的問問題,張小慶不停的回答,他們一起去看了小區公告板上的出租廣告,一起去社區服務站問了大媽們有沒有出租信息,一起給廣告上的電話號碼打了電話,一路上都是王碧薇走在前面,張小慶就是個跟屁蟲的份。


    最后,王碧薇在貴園北里找到了房子,和另外兩個女孩合租。她請張小慶在小區旁邊的一家小餐館里吃了飯,以后,每個周末,王碧薇都會叫上張小慶和另外一個女同事一起去這家餐館吃飯,兩個人就這樣熟識起來。王碧薇問了張小慶住在哪里,張小慶說自己住在鹿圈。他其實最先來到的是貴園南里,那里離公司最近,有公司人力推薦的房屋信息,可是幾個電話過后,他就泄了氣,最便宜的房子都要1200,而自己身上只有不到400,更可況要交三押一呢。正在發愁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老太太,老太太問他是不是在找房子,如果是的話可以和她的孩子合租,一個月800。張小慶點點頭又搖搖頭,咬咬牙,問,這里哪有更便宜的房子?老太太想了想,手往南一指,說,去鹿圈吧。走在鹿圈的路上,張小慶頓時想起一首詩來: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他覺得改為:借問房子何處有?老嫗遙指鹿圈村,挺合適。這樣想著,他不禁笑了出來。


    跨過涼水橋,果然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一邊是樓房林立,一邊則全是低矮的平房,一邊道路寬廣整潔,一邊則是污水橫流,張小慶甚至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在一個靠墻的角落里滿不在乎的小便,那架勢,就好像這里是他家的私人廁所,上完廁所,打個激靈,抖一抖,這才慢慢的將褲子提上,旁若無人的離開。張小慶找到了一家四合院里的一間,房東是買大蒜的,他要租的房子原先是堆大蒜的,沒有床,只有一個木板,中間還有一個大窟窿,四個角用磚頭碼起來,一碰就吱嘎吱嘎作響,見到有租客過來,房東拿掃把把木板上厚厚的灰塵掃了掃,于是木板就不停的叫起來。張小慶站在一旁邪惡的想,這每天晚上北京又有多少塊床板在歡樂的歌唱啊。張小慶和房東商量好價格,一個月100,一月一付,包水不包電,此外每月需要交掏廁所的費用2元,廁所在院子外邊,用半拉子的磚頭胡亂切成,不僅透風還透光,張小慶覺得在里面上廁所跟在大馬路大廣場上亮出屁股沒有太大區別。


    不知不覺之中,張小慶就特別期待起周五下班來,因為那時可以和王碧薇一起吃飯,他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歡。兩個人的關系在一次偶然的碰面后得到了發展。那天下午,張小慶在小白羊超市的門口看見王碧薇了,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這讓他有些稍稍的失落,第二天早上他說昨天看見她了然后假裝漫不經心的問了那個男人是誰,王碧薇猶豫了一下,說是她的男朋友。晚上的時候,王碧薇突然就給張小慶發了短信問能不能陪她散散步。兩個人在亦莊的活動中心見了面,活動中心的門口有幾級臺階,王碧薇站在最高的臺階上等張小慶,天氣很熱,她穿了件白色體恤,下面是一條碎花裙子,露出勻稱的小腿,一雙高跟涼拖,露出高高的腳倮,她低著頭,在臺階上來回踱著步子。看到張小慶,她停下來,說,吃飯了嗎,沒有打擾到你吧。


    那個晚上,兩個人繞著活動中心轉了好久,王碧薇說了自己,她比張小慶早畢業3年,一畢業就來到北京,一直做得就是翻譯工作,自己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北京有個自己的家,不再租房,不再東搬西搬。張小慶說了自己的愿望,說要寫出讓很多的人都使用的高質量軟件。王碧薇問張小慶他會一直在北京嗎,張小慶說那是肯定的,因為這里有他的希望,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這就是希望。


    天色已經很晚了,周圍都安靜下來,偌大的廣場上早沒了人影,小區也已經睡著了,只剩下橘紅色的路燈孤寂的發出滋滋的聲響,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涼氣,有點冷了。王碧薇在一個路邊的靠椅上坐下,說起了她現在的男朋友,張小慶在她旁邊站著,由于光線的緣故,他只能看到她長長眼睫毛投下的陰影,看不見她的眼睛。王碧薇說,他是她大學的同學,大學畢業后一起來到北京,工作了半年就考了研,現在還在讀研。張小慶說,挺好的,讀個研究生挺好的。這話說得酸酸的。王碧薇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他其實是想逃避,他不喜歡北京,他想回成都,為此我和他吵過好幾架,但是沒有效果,他很堅決。張小慶說,成都也挺好的。王碧薇說,可是我喜歡北京,我在這里生活了3年,我喜歡這里,第一年工作給他的打擊很大,他只想著離開,他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說到這里,王碧薇的聲音有些哽咽,可以想到,她長長眼睫毛的陰影下,可憐的眼淚一定流下來了,這不是張小慶所認識的王碧薇,有一段時間,他站在那里,看著面前這個漂亮女孩的肩膀隨著情緒一動一動,他卻束手無策,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想遞給她一個紙巾,卻沒有帶,他想去摟住這個可憐的姑娘,但卻喉嚨發干,挪不動步子。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慢慢的,王碧薇的情緒平靜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又待了一會,她站起來,擦擦眼睛,說,對不起,我沒控制住情緒。張小慶說,我陪你回去吧。一路無言,走到王碧薇住的樓下的時候,張小慶說,沒事的,明天一定比今天好,不要放棄希望。王碧薇說,恩,好,再見。


    回到家里,張小慶卻無法平復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躺到床上,就浮現出王碧薇肩膀隨著情緒抽動的情景,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心中便生出許多愛憐來。甚至有一陣,他突然想自己是否是愛上這個女人了,但是,想起自己的身體,他又回到了現實中,現實是冰冷的,這樣的身體,如果愛上了,就是對別人的不負責任。他不禁惡狠狠的咒罵起自己的身體來,覺得世界真是不公平,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希望沒有了,明天也沒有了,他嫉妒起每一個人,每一個周圍的人,甚至是自己的親人,很多鼓勵的話他們說起來都是那么的簡單都是那么的自然,但是,得病的又不是你們,你們憑什么說的這么輕松。要保重身體,怎么保重,你告訴我怎么保重,每天都要在廁所里背著同事用唾沫咽下藥片,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去一趟醫院提心吊膽自己的血像,每個月都要去一次王府井那里有個藥店價格最便宜一個月算下來只要一千塊錢,當拿著一盒盒的藥片在繁華的王府井街上穿行時,誰能體會自己當時的心境呢,反正又不是你,說說總是簡單,媽的。


    當情緒褪去,生活還得繼續。愛情是個什么東西,張小慶問自己,是種情緒?那么情緒消失了,愛情還在不在?是種責任?但這話總聽起來文縐縐的,別扭極了。什么人才有資格追求愛情?身體健康的人?事業有成的人?或者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個偽問題,愛情應該是每個人都能追求的,不存在資格不資格,是這樣嗎?那么,自己有資格嗎?什么才是高質量的軟件?能工作的就是高質量的軟件嗎?不是這樣,這個要求太低,那么,采用很多新技術的軟件就是高質量的軟件么?似乎也不是這樣的,采用新技術的目的是什么?讓代碼更清晰,更好讀,更容易維護,能夠提供更好的體驗,那么讓代碼更清晰,更好讀,更容易維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讓系統容易修改,能夠迅速響應變化,那么這是高質量的定義嗎?為什么要自己開發不外包給專業的軟件公司呢?因為是核心業務?因為他們不了解業務?因為他們經常延期?因為和他們構成一種合同關系,而這種關系不值得信任,雙方的目的并不一致?


    愛情讓張小慶苦惱,工作也讓張小慶苦惱。這個周一的上午,辦公室的氣氛有點怪怪的,項目經理們紛紛和項目總監說些什么,他們一邊說還一邊向張小慶這邊看一眼。張小慶有些心神不寧,覺得什么不好的事情和自己有關,比爾請假了,項目總監叫了張小慶,說,我們周末兩天加班的數據丟了。


    張小慶第一反應是怎么可能,他說,我需要看看。


    項目總監有些責備的說,你快看看,一直是正常的,從周五晚上開始就不正常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相當嚴重,我一直讓他們做備份,但系統一直很穩定,所以他們都沒有備份。


    張小慶心一沉,周五晚上,靠,自己加班將系統的持久化代碼全換成了hibernate,沒有告訴比爾,自己本機測試過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這下完了。

    posted @ 2011-05-29 23:29 ronghao 閱讀(2075) | 評論 (4)編輯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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