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http://yule.sohu.com/73/54/article214845473.shtml
最近因為伊拉克戰事,一時興起,找來了一些美軍參與的戰爭影片來看,其中自然少不了在軍事迷中口碑甚好的《兄弟連》。
網上是這樣介紹這個電視劇的:“繼《拯救大兵雷恩》后,好萊塢大導演斯蒂芬.斯皮爾伯格與兩屆奧斯卡影帝湯姆.漢克斯再度合作,推出有史以來造價最昂貴的電視連續劇《戰火兄弟情》(Band of Brothers),這個由二戰期間美軍在歐洲大陸作戰的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故事,總計拍攝成本高達1億2000萬美元。”全片長達十集,每集約一個小時。
雖然是電視連續劇,內容當然是連貫的,但它的分集很有特點,就是每一集都有一個相對集中的主要角色,通過對這一角色的強化描寫,得以在表現出戰事進展的同時,能始終抓住人物的心理與狀態,使電視劇中的人物首先樹立起來,支撐起里邊的戰爭場面的復原。
整個電視劇節奏非??旖荩宋飳υ捪褚回灥暮萌R塢電影一樣,風趣幽默,妙語連珠,拍攝技巧上,對靜止的大場面,多用搖移的長鏡頭,縱覽全景,而到表現激烈的戰斗場面的時候,則用手提攝影機跟拍,打破構圖,晃蕩不寧,不惜破壞畫面的清晰與完整,從而產生一種強烈的紀實風格。這種拍攝技巧,在斯皮爾伯格的《拯救大兵雷恩》中有著非常成功的運用,雖然這個電視劇有著五六個導演的加盟,但似乎都經過斯大師風格的培訓班速成過,所以,整個電視劇的整體風格非常一致。
我寫過對該片的每一集的點評,從宏觀上講,這個電視劇的成功,使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中國的軍事題材影片,于是就形成了下面的十點感受。
障礙一:槍殺戰俘
記得在《拯救大兵瑞恩》中就有美軍槍殺德軍戰俘,而且殺的那么沒有理由,理所當然。在《兄弟連》中,也多次提到殺戰俘的問題。
其中最聳人聽聞的就是后來的E連連長、當時的D連排長的史畢爾槍殺二十余名戰俘的事情。
但電視劇似乎在這里回避了對史畢爾是否真殺戰俘問題的交待,而采取了一種懸疑劇的方式,以一個士兵的視角,讓那個殺戰俘的事件虛擬化了。
在第二集中,馬拉其遇到了戰俘,與其中一德士兵嘮家常,后來他離開的時候,聽到后邊的槍聲。但當時沒有鏡頭交待是否是史畢爾真殺了戰俘。
后來,在士兵們的談論中,出現了史畢爾為戰俘遞煙、然后殺了他們的鏡頭,但這只能被認作是對想像事件的畫面交待。
在后幾集中,李普曾經吞吞吐吐地問史畢爾真相,史畢爾對他是否殺戰俘不置可否,但他有一句話耐人尋味“你注意過嗎,這種故事每個人都說是從在現場的人那里聽來的,可是當你去問那個人,他又會說他是從另一個在現場的人聽來,這沒什么稀奇,”。
史畢爾在談到自已為什么沒有對這種傳聞進行否認的時候,用了羅馬的一個比喻,借此事隱喻了他為什么沒有澄清事實,他說:“或許特西斯知道讓人以為他是羅馬軍團中最狠毒最強悍的角色,有其存在價值。”
史畢爾在這里暗示了他沒有否認他殺戰俘的事實,是因為他想讓大家知道他的心狠手辣是符合戰場的規律的。
我們作為觀眾可以喜歡溫特斯的關愛士兵,但是真正象征美國軍人實質的卻是史畢爾。
與索柏相比,他同樣是冷酷無情,他的理論,是因為他面對的戰爭。他在第三集中開導膽怯的布洛依的時候,提出軍人要“不帶憐憫,不帶同情,不帶悔恨”。
雖然電視劇沒有對史畢爾是否真殺戰俘采取了一種虛擬化的交待,但殺戰俘在美影片中可以說是一種比較經常表現的現象。
在這個電視劇中,溫特斯讓手下押送戰俘的時候,就讓士兵拿出槍里的子彈,只留一顆,以防止士兵濫殺戰俘,說明當時殺戰俘是比較普遍的。
第九集在表現美軍進入德國史徒佐堡時,浩蕩的車隊邊上,是美軍趕出德軍,然后讓他們下跪,從后面對準腦殼開槍,其動作就像斯皮爾伯格執導的《辛德勒的名單》中德軍槍殺猶太女的那種鏡頭。車上的新兵驚愕地看著路邊的一切。而老兵則習以為常,視而不見。
在最后的一集中,李高特和他的兄弟們找到一個德國集中營里的老軍官,并開槍射殺了它。相對而言,比較理智的韋伯斯特百般阻攔,也無法平息李高特作為一個猶太人身份對德軍的強烈的復仇愿望。
相比之下,中國軍事片中想都不敢想殺戰俘的事。即使有,也不敢表現。小時候看《地道戰》、《鐵道游擊隊》這樣的影片,對日本投降的軍隊,從幼稚的想法出發,恨不得把他們殺光而后快,但這些電影中非常收斂,竭力表現中國人的理智。當然,《地道戰》中采取了一種折衷處理,表現日軍負隅頑抗,殺之有理,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殺戰俘吧。
在馮小寧《紫日》中,倒是看到殺戰俘的事情,那個日本少女沖向正在進行自殺的日軍,日軍向她開槍,致使她倒地,中國農民與蘇聯女兵這時開了一輛戰車過來,名正言順地殺戰俘,但這種處理方式太沒有必要,本來日本兵就要自殺的,你這時候和他們硬拼太缺少智慧了吧。
另外,我順便提一句,從這次伊拉克戰事的情況來看,伊軍并沒有大肆殺美軍戰俘,不然的話,如果伊軍中有一個史畢爾的話,那個美麗女兵林奇就不會再讓好萊塢出來拍一部新時代的拯救行動了。
障礙二:搶財劫物
影片中的美國大兵雖然有兄弟情,但有些地方也與強盜無異。
戰場上的美國兵運用的是一種最基本的強盜的邏輯(就事論事,有看不慣這種說法的網友不要太激動,我還是喜歡這個電影的,僅僅是就事論事的),誰先看到、誰先搶到就是誰的東西。
從第二集開始,美軍士兵就開始了他們在爭搶財物的互不相讓。這一集中,他們爭搶的不過是已犧牲士兵身上的留存的槍彈,這時候他們奉行的正是先下手為強的原則。
胡伯樂打死了一個騎馬的德軍,獲得一把魯格手槍,成為他的私有財產,當然他被這支槍打死了,應證了一句不知從什么時代開始流行的話:最大的愛槍者就是死于自己心愛的槍。姜文在《尋槍》中死于槍,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實現了由古及今一個愛槍者最偉大的死于自己槍下的夢想。
尼克心情不悅,外出找酒,看到一個賣酒的雜貨店,立即砸開店門,德國居民從樓上怒吼,把尼克趕跑了。
在最后一劇中,溫特斯與原來的一排長哈利進入希特勒精神大本營的一家旅館的時候,發現了許多金銀餐具,哈利立刻動手往袋里裝,溫特斯也不甘示弱,拿下鋼盔,往里裝勝利品。此時不拿白不拿,用哈利的話來說:“不管誰在我們之后進來都會把所有沒釘死的全搬走。”跟進來的大概是史畢爾吧,也要沾一些油水,立刻被哈利攔住:“想都不要想。”
緊接著發現了一窖烈酒,溫特斯大度地全賞賜給了嗜酒的尼克。
其中還有一集,表現了在床上與金發女人做愛的士兵,為他的上司,可能是史畢爾吧,準備了一套銀具,然后是史畢爾端著這套劫掠來的物品,穿街走巷,來到收發中心,寄回家鄉。
經過美軍的這番行動,我想歐洲能帶的東西全跑到美國去了吧。
這次伊拉克國家博物館中的物品,我想不久之后也會出現在美國的一些博物館中的。
而我們中國電影中的士兵們,則不可能有搶掠行動。小兵張嘎就因為藏了一支戰利品槍,而藏藏掖掖,像是犯了很大錯誤似的。
至于順手牽羊看到什么就順手帶什么,對中國電影中的軍隊來說是不可想象的。這反映了兩種軍人不同的紀律條令吧。至少我們的影視作品中不敢越雷池半步。
障礙三、露水愛情
美國大兵的多情,我們的深刻領教的。在《兄弟連》中,荷蘭那一段相當感人。
荷蘭婦女熱情地向美國軍人獻吻,還有一位漂亮的婦女坐在魯茲的腿上,旁若無人地進行唇的親密接觸。不過,很快這個女人被地方組織抓走了,剪掉了頭發,原來她是一個陪德國人睡過的女人。
這里,我有一點不解,這些女人與美軍長吻時,是否是她們職業性的對軍人的熱愛?對德軍,她們床上侍候,對美軍,她們似乎忘了不久前對一個軍人的獻身,現在,那幫的軍人的敵人來了,她們也不知道把自己藏起來,又自發地跑出來,對新來的軍人長吻回贈,這些女人究竟是哪一根神經發生了毛???如果她們知道把自己藏起來,至少不會受到荷蘭抵抗組織對她們的污辱啊。
總之,這種吻是美國大兵所熱愛的。
在第九集中,出現了一個美國兵與金發德國女人做愛的場景。還表現了魯茲進入農舍中勾引德國農婦,被打了一頓的事件。美國人的處處留情的精神還是讓人非常敬服的。最近中國公布的《美國人權報告》中就有數據,指證美國在外國留下多少多少的私生子,可見他們在運用堅船利炮的同時,也在運用魯迅先生指出過的“生殖革命”的那一套戰略呢。
但軍人的愛情在中國影視中只能是遮遮掩掩,《柳堡的故事》描寫了一個軍人與當地姑娘的愛情故事,但那也不是純粹的愛情故事,他們走到一起來的目的,還是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
這可能是東西方文化觀的不同,但我們的軍事題材影片,也實在難以可能給予這種軍人與當地之間萌發的愛情以正視的可能。要跨出這巨大的正視這種愛的美麗的一步,對于中國電影來說,實在是太艱難了。
過去有小說寫到士兵與地主小姐產生愛情,但那是作為腐化墮落的象征予以表現的?!都t高梁》中寫到槍斃了一個軍官,就是因為他被認為是勾引了農村少女玲子。
在中國傳統的文化中,軍人對女人的唯一方式只能是傷害,似乎沒有給予他們一種相愛的平等的可能,所以,只要有軍人與女人之間建立了聯系,那么,這種罪過肯定在于軍人。
障礙四:厭戰情緒
在美國的影視作品中,很少看到對戰爭的直接贊美。士兵們對戰爭的參與,沒有多少激情,完全是一種被動的服從。
在《兄弟連》中,每當宣布士兵開拔的時候,士兵們都是沉默著,如在第四集中,李普宣布將進行市場花園作戰時說:“我非常不愿掃大家的興,可是,我們又要出動了”。大家沉默,新的戰斗任務來臨的時候,只會使大家更加思考著自己的生命,所以只能是沉默,而不是中國電影中的歡呼。
第三集中,一排長哈里與溫特斯說時,感嘆:“戰爭就像煉獄”。
在第八集的巡邏任務中,士兵們都對這種抓俘虜的任務表示了強烈的反感,最后,溫特斯屈就了士兵們中的這種厭戰情緒,取消了第二次的抓舌頭任務。
相比之下,我們的影視作品由于確定了一個正義戰爭的前提,所以,向來忽略臨戰前的那種恐怖感。一旦有戰斗任務下達的時候,士兵們一個個激情洋溢,好像我們的戰士是一群嗜血者一樣。
張正隆的《雪白血紅》現在只能在網上查看了,而且大部分書吧也作了刪節,此書被禁的原因,就是因為把戰爭寫得太恐怖,寫出了戰士們對戰爭的真實感受,這樣一個禁區,對中國的影視作品來說,是最習以為常的了。
障礙五:恐怖感受
《兄弟連》中毫不回避軍人對恐怖的正常反應,第三集就是以布洛依這一個普通士兵的形象,思考了一個士兵如何戰勝了恐怖,而勇敢地迎接戰爭的挑戰,直到在最后他無畏地主動要求執行偵察任務,完成了一個人從恐懼到勇敢的涅盤的過程。
在巴斯通一役中,士兵的恐怖達到了極點,一個士兵為了挖坑不惜把手都磨破了,恐怖在士兵之間傳染著,其中最出色的被溫特斯認為是E連連長最合適人選的巴克,也因為無法釋懷對戰友重創的刺激,而離開了軍營。
電視劇中一些血淋淋的場面,如斷掉的腿、馬蜂窩般的腹部、血肉模糊的面孔等等,都是戰爭狀態下不可或缺的內容。而這些恐怖的血淋淋的畫面,對中國影視來說,還是竭力加以避免的。好象戰爭的殘酷性,一直是革命樂觀主義所不能容忍的一樣,所以,我們的影視作品對于戰爭中的恐怖表現注定是諱莫如深的?!都t日》中寫到了一個新戰士的恐怖,但這種恐怖感被認為是個人的品性問題,而不是一種普遍的心理狀態,這決定了我們的影視作品在普通人性的描寫上,難以涉足到一個更深刻也最正常的領域。
障礙六:獨立思想
《兄弟連》的官兵們,珍愛的是兄弟情,而沒有視上峰的指示為最大的獎賞。
如某一集中,溫特斯對一排長哈里說:“剛跟辛格上校談過話,他非常感謝E連能保守防線,還說泰勒將軍非常高興。”
沒想到哈里一點沒有感恩戴德,冷嘲熱諷地說:“是吧,那就是我來法國的原因,為了讓泰勒將軍高興。”
在第八集“巡邏隊”一集中,挖苦了團長辛格為了個人的自吹自擂而讓士兵們冒無謂的風險。在這里士兵都有強烈的個體意識,認識到自己的所為所為的動機所在,他是為了自己的職責所在,不需要別人的表揚來肯定自己,這可能是因為自己有自己的判斷標準,認為對的事情,不需要別人來肯定,尤其反感上面的那種無關痛癢的獎賞。
這里體現了戰斗中的兄弟情是士兵們最值得重視與注意的,從某種程度上這是士兵最高的獎賞。因為這種兄弟情可以使他們扶持著穿越最危險的地帶,而長官們的獎賞,對戰斗的勝利乃至士兵們的生命則是毫無意義的。
與此呈相反的狀態的是,我們的影視片中,總少不了長官站在高臺上振臂演講,士兵們激動萬分。我們的影視作品無法做到讓我們的士兵來一點逆反心理,讓他們進行一點獨立思考,好像他們一旦對上級表示一點不滿,立即會讓他們像嘩變的士兵們的。對這一點的超越,中國軍事題材的影片只能望著外國片的軍人而莫及了。
障礙七:欣賞敵人
《兄弟連》中,像許多美國的影視片一樣,都給德軍以很正面的表現。
描寫出敵人的勇敢,敵人的頑強,不應該是對自己的污辱,而是對自己的美化與襯托。
最后二集中,30萬德軍投降的隊列,浩浩蕩蕩,就像《阿甘正傳》中的那些萬人空巷的大場面一樣,令人嘆為觀止。向來喜歡電腦特技的斯皮爾伯格相信在這里也是通過電腦特技才形成了縱橫千里的兵陣的。
與這些兵陣相向而過的溫特斯對尼克說:“你看他們就算是戰敗還是帶著傲氣行軍。”這里,表現了美軍對德軍戰俘們的那種氣質的欣賞。
德軍軍官向溫特斯投降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槍拿了出來,交給溫特斯:“請你收下這個,當作我正式的投降,少校,這樣會比放在一個文書兵的桌上好。”溫特斯回答到:“你可以留著你的手槍,上校。”這里,他作為一個職業軍人,給對方以足夠的尊嚴。而這樣的表現,在我們的電影中是無法想像的。
最后的德國軍官的那一番詩意的對士兵的告別辭,幾乎也像是對美軍說的。對作戰雙方來說,軍人是完成他們的使命而已,所以在軍人之間更容易形成對對方的欣賞。
我把德軍官的發言轉錄如下:你們英勇并驕傲地為祖國而戰。你們是不平凡的一群,彼此緊密相連。 這種情誼只存在于戰斗中。在兄弟之間,共同使用散兵坑;在最需要的時候,彼此扶持。你們看過死亡,一起經歷磨難。我很高興能與你們每個人共同服役。你們有權享受永遠快樂的和平生活!
與之相比強烈的是,我們的影視作品中總是丑化敵人,猙獰化敵人。遠的范例就不講了吧,《兄弟連》中的美國大兵,令我們看到了人性,看到了真實,看到了帥氣,而我們影視作品中的同樣的美國大兵,卻是相貌猥瑣,呆若木雞,蠢若笨豬,在《上甘嶺》等影視作品中,我們強化美軍武器裝備上先進性,但對美國軍人的描寫卻是以膽小如鼠來概括的。這種影片里體現了一種樂觀主義精神,用精神上藐視對手來獲得一種自尊的滿足,或者說是非人化對方,來達到殺死對方的快意,為消滅對手尋找最簡單的理論支持。但是,這些作品所帶來的副作用就是把對方根本不是置于平等的對手位置,好像不堪一擊,所以最終也無法突出自己的戰勝對方的勝利的艱難意義。在獲得一種丑化對方的快意的同時,也失去了對自我勝利價值的肯定。
不能說我們沒有借敵方嘴里夸贊自己的技巧。在《南征北戰》里,我們就是通過敵方的將領的話贊美了自己,如經典的:不是我們愚蠢,而是共軍太狡猾。這種技巧,只能運用于敵方,而到了描寫我們戰士的時候,很難對對方的勇敢給予肯定。
對朝鮮戰爭中敵方勇敢的描述,可能一直到孟偉哉小說改編的電影《心靈深處》的時候,才算有了一點肯定的描寫(小說可能是《一座雕像的誕生》,那里邊似乎首次提到聯合國軍的勇敢)。
如果我們的影視作品中能給對方更多的欣賞,而不是盡情地進行仇恨的渲泄的話,那么我想最終結果,可能會更好地突出自己,使自己同時得到尊重。
障礙八:尊重生命
《兄弟連》中溫特斯在第五集“十字路口”中一馬當先,打死了一個發愣的德軍哨兵,但是那個士兵發愣的面孔長久地留在記憶中,甚至在前往巴黎度假的時候,他在車上還是恍惚間從一個青年人的面容中,依稀看到了那個被打死的德軍的錯愕的臉。在這里,電視劇比較真實地反映了一個軍人的矛盾心理狀態,他一方面打死了一個對手,同時,當他從人的角度來看的話,他殺死了一個與他同樣的人。
電視劇比較真實地體現出一個士兵的雙重身份的尷尬,作為一個兵的殘忍與作為一個人的苦悶。影片對溫特斯的心理狀態作出了比較細膩地展現。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溫特斯是藝術家們表現他的主題而構思出來的豐滿的形象而已,他其實是一個藝術家需要的角色,卻不是真正的職業軍人所需要的典范。
我在上面說過,真正的軍人的范本是E連的新任連長史畢爾,不僅是士兵對他敬而遠之,就是電影鏡頭對他也是保持著距離,從來沒有以他的視角來表現什么,史畢爾始終是被電影鏡頭與士兵們探討的對象。他的身上的所有素質,是一個真正的鐵血軍人需要的素質。電影鏡頭對主人公心理狀態的洞察,需要一個溫和的角色,溫特斯就是在這樣的狀況下被拉了進來的。而對史畢爾這樣的殘酷而勇敢的軍人現象,只能在他的硬殼般的心態外面觀望,而不能進行察看他的沒有柔軟的內心。
相對而言,我們的電影總是把對方當成禽獸,很少從一個人的角度去思考他的生命的意義。當然,這對中國人的民族情緒來講,也是一種挑戰。比如對日本鬼子來說,不僅中國影視作品不敢描寫出他們的人性的成分,就是中國觀眾也不能容忍他們還能被作為一個對等的生命而存在。
我想造成這樣不同感受的原因,我們當然不能歸咎于我們一個民族的狹隘情懷,而應該說是對日本鬼子的清算,對于中國人來說,始終是意猶未盡的。加之日本人后來的在傷害中國人的情感上繼續是雪上加霜,從而導致中國的數代人不僅未弱化對鬼子的仇恨烈度,唾棄任何對他們進行人性化的企圖,而且強化了把日本鬼子非人化的強烈的民族對立情緒。這使得我們在對待這樣的歷史上的敵人時,始終無法具有一種平常心的寬宥,這就像沒有獲得一次手刃敵手的機會,將使后輩永遠耿耿于懷一樣
對此,我尊重我們民族的一種集體的矛盾。
障礙九:贊揚活著
一閑下來,美軍就會出事。電視劇最后一集實際上就探討了和平年代的軍人的反彈作用和自戕沖動,因為這時候的人會因越過死亡的禁區,而有一種強烈的享受活著的肆無忌憚。
有一集中,就表現了馬拉其和隊友開著摩托車,橫沖直撞,嘴里高嚷著:“活著真好啊。”
相對而言,我們就不敢如此赤裸裸地歌頌活著的美好的感覺?!都t日》中楊在葆演的那個連長,因為得到了一匹戰馬,得意忘形,騎馬四處晃悠,其實表現了一種享受活著的瘋狂狀態,應該說是非常真實的心理狀態。但后來在《紅日》遭受批判時,這一段也是被重點轟擊的對象。
我們的電影有時會為了尊重犧牲者對死亡的無畏,而對活著的贊美噤若寒蟬,實際上,我覺得應該分開這兩者之間的根本不應該存在的對立,在贊揚犧牲者的勇敢的時候,也要充分表現活著的美好,因為這種活著,是死者犧牲換來的成果,是他最應該看到、也最渴望享受到的一種至極狀態。
障礙十:題材禁區
有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就是美國現在的盟友,像英國人、德國人、日本人,都會在他們的電影中成為他們的敵人。如《愛國者》里的英國人殺人如麻,瘋狂屠殺,就像日本鬼子于中國人一般。至于美國人拍打德國鬼子、日本鬼子的電影依然新作不斷。
而現在不是他們盟友的,美國好萊塢電影卻在表現與他們戰斗的歷史中丑化美軍自己。如越南人,盡管近年來美國的主體基調有向美化越戰中大兵傾向微調,但越戰片的基調,仍是以諷刺美國大兵為主。
也許,這是他們對無法戰勝的對手的一種畏懼,從而轉化為尊敬?
相比之下,我們的禁區真的有點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這樣一種說法的真實性,就是現在《高山下的花環》不讓放映了,反正我在影視作品中看不到有任何中越戰爭的影視題材,偶爾涉及到,也用模棱兩可的“南疆戰事”來代替。
美國電影可以不斷地表現他們歷史上與今日盟友英國、德國、日本的戰爭,而我們就為什么不能在時過境遷之后,去反映共和國歷史上的一段曾經牽動一個全民族心的局部戰爭呢?
為什么我們就不可以以那場戰爭中留下豐厚的素材,來表現出我們對當時的敵人、對中國軍人的心態乃至提升至對人性、生命的思考呢?
我們的軍事題材影片,主要集中地表現的還是49年前的戰爭,甚至朝鮮戰爭,也因為種種顧忌,而沒有進行全景式、有創意、獨特化的表現,使這一戰爭影片的富礦只能偶爾露出一點崢嶸,越來越難讓人滿意。
另外,像中印戰爭、中蘇邊境沖突,中越南沙之戰……等等,這些題材都被封存著,總是因為從現今國際問題的種種顧慮出發,而對它們虛若委蛇。
我們的軍事題材影視里充斥著輕飄飄的和平,熱衷表現的是軍人們的苦悶與角逐(有朱蘇進的小說為例),軍人的犧牲與平凡(有《彈道無痕》為代表),而通過戰爭反映軍人的至極的精神狀況,卻越來越難以看到了。
最近看到一部反映軍隊生活的電視劇《炊事兵的故事》,我沒有當過兵,但我對里邊的傻大兵特討厭,這種電視劇的構思與腔調,還是王朔《編輯部故事》的那種風格,那種通過裝傻、通過開涮、通過正詞歪用的技巧來達到一種搞笑的目的。我簡直不能容忍我們的兵們,在雞毛蒜皮的軍營小事上,自我麻醉,互相斗嘴,我真想說,中國軍人,你們還沒有到閑了沒事、整天為一地雞毛耗盡竭力的地步。當然,據說這部片子得到了官兵們的喜歡,我只能說,我沒有當過兵,沒有軍事常識,無法理解這樣的作品的妙處。我只是為我們的兵們著急。
我們完全可以像美國影視片那樣分清國際問題與歷史問題的關系,不能因為鑄劍為犁了,就回避當年戰爭的正義性,就對那場戰爭遮遮掩掩,不能因為現在又成為友好國家了,就把過去的戰爭羞答答地藏起來,好像沒有任何過節一樣,這都不是一種唯物主義的科學態度。
拍《兄弟連》,會傷德國人的情感嗎?拍《珍珠港》,會傷日本人的情感嗎?
那么我們拍中越戰爭,拍朝鮮戰爭,拍中印戰爭,拍中蘇邊境紛爭,又會怕傷誰的情感呢?
后記:以上一些感受,有些是民族的文化心理問題,也有的是民族的歷史記憶問題,有些方面的逾越注定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必要的。我們只是不過借此通過《兄弟連》這樣的一部美國電視劇,來探討一下中美戰爭影片中的基本元素的差異,以使我們的軍事題材影片,能有一個好的觀照,尋找著差距之所在,讓我們的軍事題材影片更全面地、更被歡迎地走入如饑似渴的中國觀眾的視野,而不是目前狀況下的一片訶責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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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打牌,不是要抓一手好牌,而是要盡力打好一手爛牌。
posted on 2008-07-01 13:36
Paul Lin 閱讀(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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